我又偷偷从家溜出来，来到这世界上最拥挤的地方——贫民窟。整个贫民窟漫布延绵几公里，走在密集狭窄的道路间，感受着从间隙里挣扎出来的斑驳阳光，宛如巨型的垂直钢铁森林，索然无味；一个个堆砌而起的小方块里住满了各式各样的人。30年前的这里，一整片凌乱的单层棚户湮没于一场大火，30年后的今天，城貌大变，涌进来更多的人；而唯一不变的，就是这光膀赤膊的抢劫、无理的骚扰阻挠和一双双隐匿于街头巷尾诡异的目光，这也是家人严禁我来这里的主要原因。

今天很不幸，在街头遇到了三个无赖，本来这种事很常见，但其中一人认出了我的异区身份，硬是有留下过路钱的意味。我们三跑了十来分钟，终于找到一间不到30平米的教室并躲了进去，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说，C2，你刚才就不应该顶撞他。”

“怕什么，在这里不这么干，你更不好脱身，大不了就跑呗。更何况你压根就不会有事。”C2用手捂了捂刚刚挨了一拳的左脸颊，瞪了我一眼，有点不太高兴。

“没什么好吵的，这不好好的嘛？以后你也收敛点，不然迟早会酿成大祸。”B指着室内摆放成一排的玻璃房，“小声点，有人在。”

“这是什么？”我凑过去，里面确实坐着一个小孩，从他嘴巴一张一合的样子，估摸着正在和谁说话。

“现在高素质的老师都不愿来贫民窟这教学，但这里却拥有大量的孩童，政府没有办法，于是就安装了这些远程浸入式教育间。从开始读书识字开始，这里的孩童就得待在这破玻璃盒里，直到结束教育为止。说真的，除了摸玻璃，都是虚拟影像，关键还就这几台，要用还得预约排队挤破头，恶心死了。”C2用眼角瞟了一下，一脸的嫌弃。

靠在门口的C2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远处，过了一会，见那三个家伙没有跟上来，他一把把B拉了过去，

“走，去边界。”

“你还不怕死，还想赌？”B有点惊愕。

“蜃好不容易来一次，那里好玩多了。”C2转过头朝着我，“喂，说你那，一个破玻璃盒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啊。”

出了教室，我们三个搭着磁悬管道列车，不会就到了地处贫民窟和市政中心的交汇处，这就是C2所说的边界地带。熙熙攘攘的人群，让C2顿时活跃了起来。

“那边是竞技场。”说完C2已经挤了进去，不见人影。我也来到了前排，眼前十几个人正在台上搏斗，一个猛烈的撞击，穿着厚实装甲大个被灵巧的斗士绊了一下脚，倒了下去，后背被剑刺了一个大洞。“哇”全场沸腾，台下几个开赌注的家伙，借着这气势，穿梭于人群，忙着用植入了电子系统的手臂与周围的赌客触碰交易。

突然，一声尖叫，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虚拟竞技场看的就是刺激。”周围的人似乎对这个叫声频频抱怨，转头继续关注着比赛进程。可不久，人群就从刚才尖叫声传来的地方迅速散开来。

“杀人了，真杀人了。”整个竞技场顿时乱成一锅粥。我凑近一看，这是刚才被击倒的那个大个子，此刻背部插着一把刀，躺在血泊中。

“别围观了，警察马上来了，走。”我抬头，看见C2朝我小跑过来。

“你去哪了？”我问道。

C2神色怪异，支支吾吾，“那边热闹，去看了下。”说着有意识地把右手往背后缩。我分明看到C2的右手沾了血迹，

“B，这……”我有点颤抖。

C2压根就不等我们解释，撒开腿就跑了，我和B跟在后头。

“你跑不了，警察会根据指纹追踪器快速找到你的。”B边跑边说。

C2没有听劝一直跑着，不说话，直到我们三跑到了一间废弃的工厂，他才开了口：“人，不是我杀的。”

“那你跑什么？还有手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我问。

“我待会和你们解释，B，你可不可以先把大铁门关上。”C2气喘吁吁。B拉上门并用重物挡住后，我们三蜷缩在漆黑的工厂仓库中，接着他从手臂中掏出一块磁片放到地上，并启动了它。

“行了，这是定位干扰器，能拖一段时间，这下可以解释了吧。”

“要不是那班家伙出千，抓到了还死活不认，我才不会欠一屁股的债。”C2语气中夹杂着愤怒。

“那躺在地上的人呢？”我问。

“人在我下手前就死了”C2叹了口气，“交易，都是交易，我只是帮他们拖延时间。”

“那人到底是谁杀的？”

“这真不知道。应该是他们。”

“你以为这样黑道那帮赌鬼就会饶了你？说过多少遍了，好事不做，偏要来赌，践踏了上天给你的瞳力。”

沉默了一会，C2慌张了起来，“警察来了。”

“哪里？”黑漆的室内我压根看不见什么。

C2站起来，转身没跑两步，就被B从背后摁倒在地上。

“去警察局。”B带着命令的语气，C2无奈，但没得选择。

桌上摆着一杯水，我们三对面坐着审问的警察。

C2被带上脑波仪，背后的玻璃墙显示着脑波的曲线，

“说吧，从头到尾。”

“人不是我杀的，他们叫我拖延时间。”

“他们是谁？”

“竞技场背后赌博团伙。”

“是这些人嘛？”看着侧面玻璃墙切换出几个人物头像，C2点了点头。

“是谁把刀给你的？”“留胡子的这个。”

“刀上有你们两个的指纹，提醒一句，留胡子指控人是你杀的。”

“怎么可能？你看，我没有撒谎。”C2从凳子上一下蹦了起来，眼里顿时充满了血丝。

“他同样没有撒谎。”警察抬头，冷漠地看了一眼B，没有说话。

之后，警察走了出去，不到半会功夫，又折返回来，丢下了一句话，“你们先离开，有什么新线索及时汇报。”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那凶手……”站在警官旁边的助手有些惊讶。

“嗯，现场有电子磁场的记录，这几人中，机械人嫌疑最大。此事先上报，毕竟牵扯到两派格局，越了这条线，不好办，小心为是。”警官若有所思，“对了，随时定位跟踪。”

 能这么快就从警局出来，C2如释重负。消沉了一个下午，我们三坐在顶层阳台上，望着密密麻麻的街道和如蚂蚁般的人群，C2突然对我说，“天黑了，蜃，带你去看更精彩的夜生活。”

错综复杂的街道中弥漫着胭脂的气息，一个个妩媚的姿态呈现在半合半掩的缝隙中展露得淋漓尽致。迷离的眼神、呼之欲出的肉体，在夜色中增添了贫民窟几分生活的气息。从一进来，C2的眼睛就不停地上下游走。

“黄赌毒，贫民窟的三大特色你哪样不沾？”B摇了摇头。

“人之常情，懂不？你这种冰冷的躯体是感受不到人间的美好的。”C2继续往前走着，丝毫不理会B说的话。

B撇了一眼，独自走向另外一边。我跟在C2后面，探寻着花花世界。

“小哥，进来看看，姑娘水灵。”一句话集五千年文化的精华，经久未衰。

我多多少少有点紧张，但C2一看就是老手，举手投足间那么稳健。

“这身材，这皮肤，啧啧啧。”C2正陶醉着。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拍了拍C2的肩膀，“我说兄弟，这么有闲情雅致，想和你谈点事。”

还没来得及推脱，我和C2被带到一部老旧的电梯，进到一个房间内。“你怎么不按我们之前的约定出牌。”说话的人目光冷峻。我认出这群人中包含了在警察局出现过的面孔。

“我不是帮你们拖了，你也知道这种事脱不了多少时间。”C2打探着周围。

“自己杀了人，还把脏水泼我们身上。”对方话里带狠劲。

“你们做的这种事还少嘛，明知故问。”C2挣扎着，步子有点往屋外撤的意思。

“人是谁杀的，谁就得负责。”

“呵，你意思就是我干的？”

“不认是嘛，那今天……”对方话还没说完，C2丢下一枚音波干扰器转身就跑。强烈的干扰弄得我有些难受，慌乱中我感觉似乎是C2拍了我一下，于是顺着C2逃出的方向跑。

“追！”飙脏话的人一把扯下塞在耳里的被干扰的机器。

我两在高低错落的各个天台间疯狂地奔跑着，C2的瞳孔缩小到只有针粗般直径大小，我知道他在寻找B的支援。可找了半天都没搜索到B的人影，

“这家伙跑哪里去了？”他们还在街上四处搜索，我俩兢兢战战地暂时躲在一个小角落，C2因为刚刚往下跳时扭到了脚，此时肿得很大，他边忍着疼痛边小声抱怨。天开始下起了雨，头上的小雨棚只能遮住半边，C2蜷着双脚，多少有些落寞。

“为什么不利用你的能力，去做点积极的事？这种生活不会厌倦？”

“唉，你们富人哪里懂得贫民窟的悲哀，过一天算一天。”C2说完就沉默了。我靠着角落的几块床板，可能是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我躺在床上，周围围了一圈人，他们好像在说话，我努力地尝试着听，但只听到一些“细胞扩散”“肢体衰竭”“终止实验”等只言片语。不会，他们拿着一根硕大的针管来到了我面前，我开始颤抖。

“不……”猛然惊醒，背后似乎湿透了，我抬头，看见远处B和C2正被别人围着。

大事不好，我下意识赶上前。只见C2忙着躲避，而B依然是火力的集中点，他展开了背后的机械外骨骼，普通的子弹根本不起作用。敌方开始招架不住B来回迅猛的反击，一个个接连倒下。

“扔磁暴干扰器。”

B见状，一跃上了四层楼顶，避开了那些电磁爆。

“你们先走。”他展开了手臂，露出一排钢制的圆管，对准围着的一群人。面对着这种火力的压制，对方四散。

不知何时，对方人群中出现了三只战争机械人，场面形式立即扭转。B撤下了武器，尽量展开外骨骼护甲，掩护我们出逃的方向。数量上的优势，B很快陷入困战。转瞬间，我们还是被其中一个机械人追上了。C2顾不上疼痛，拼命奔跑着，一个踉跄，我看见一颗就在身旁飞行的炸弹，接着似乎感觉身体失去平衡，脑袋重重地砸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现场一片狼藉，地上出现一个炸弹留下的坑，附近只留下一副伤痕累累的躯体，和不远处散落一地的几个报废的投射虚拟影像圆形飞行仪。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我，旁边还站着一具机械体，他们依旧不停的在说话。不过这次，我彻底听清楚了。

“C苏醒，意识清楚，肢体运动基能仍不断丧失，未能完成眼部遗传所有基因序列的重组。”

“马上启动麻醉，同时启动连接程序，转移神经网络到机械体上。”

“处理C肉体，更换为C2号，同时派出C3，再次重复试验。”

“处理完毕，系统再次启动虚拟现实镜像。”

天刚蒙蒙亮，趁着关卡警戒最低的时候，我又溜到贫民窟。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C2，来自富人区，这里有我两个最要好的伙伴，C3和B：C3拥有罕见的人类瞳力，B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机械智能。

在贫民窟的边界的街道上，一人、一机械和几个在空中的飞行仪，开始了我们三人的冒险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