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完美的世界，2092号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空白心想。他一边用手摸着下巴，一边默默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他心中的场景。突然，他的周围出现了一些杂乱无章的黑色线条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延伸，紧接着线条之间瞬间生出了颜色，将整个空间分割成无数个小型、彩色的不规则图形。这看起来就像个疯狂的抽象画，但他却笑了。他看着眼前的世界，耐心地等待着。慢慢的，世界的亮度改变了，远方的色彩灰淡了下去，近处也多了阴影……2092号看着眼前越来越具有立体感和空间感的世界，脸上的笑容反而淡了下去。他不明白，眼前的世界不断被完善越来越细致，但不管怎么样，总是少了一分……

“不明脑波请求获得精神连网权限，请问是否同意。”2092号突然感应到他脑中“核”传来的讯息。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表示同意。

“嘿！我是1072号，你第一次进行个人虚拟世界构建么？”一个轻快明亮的女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同时一个歪着头冲着他笑的女孩子的影像投影在他的前方。他呆了一下，望着他的世界中突然多出的一个人，感觉好像自己防御周全的堡垒突然被人无视了所有屏障然后轻松走了进来一般。“别愣啦。”眼前的女孩子朝气蓬勃地冲他喊，“要不要来我世界看一看？”

 ……

徐顿僵直在悬浮在他面前的营养舱前，透过半透明的营养舱外壳，他看到舱内躺着他的爱人兼挚友——刘心。营养舱内有许多管子，连入刘心体内——有的用来探测刘心的身体状况的基本数据，如心搏、呼吸速率、代谢速度等，有的则注入维持生命必须的物质，如氧、水分、葡萄糖等，而一旦刘心的生命状况不稳，特定的管子将透过管口连接的针管注入相应的激素或营养，以维持刘心体内保持内稳态，维持她的生命。

“请2092号立即做出决定，1072号已陷入永久性沉睡，精神体即将消亡，请问是否对精神体立即进行复制。”

复制吗？他不知道。将刘心复制出来移植到仿真人上，仿真人会几乎跟刘心一模一样——它会像刘心一样对自己关怀备至，但这是它在根据刘心记忆片段，按照概率和复制得到的刘心的行为模式和思维模式而做出的举动，而不是源于刘心的爱。

他怎么能当仿真人是刘心呢？但他又怎么能承受永远失去刘心的事实？

……

“很漂亮。”2092号由衷地说道。1072号的世界让应邀而来的他叹为观止——1072号构建的世界充斥着山水景色。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小湖泊，浪纹依着风向横斜着浮来浮去令他眼花缭乱，他顺脚踢了一块石头下去，成功让湖泊以石子沉落的位置为圆心，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清除了原本的横斜浪纹，还惊跑了几条鱼儿。

他看着忙不迭四散开来的几条鱼儿，不禁哑然失笑。突然，他心里升起一丝明悟——他的世界，缺了的那一分正是生命力。

“明白了吗？”她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问道，“来看看这边？”他听着这轻快的声音，不由得也顺着她轻轻地说：“是什么？”他转身，看到了一排燕子排着队从空中飞过。

“燕子很美。”他倒不是奉承她，只是燕子优雅地飞过天空，在蓝天白云中划出一条条孤线，确实美的像一副水墨画。

“你可不准剽窃。”她用手掩着嘴，但他还是看到她手指缝漏出来的笑意。

……

“请2092号立即作出决定，1072号的精神体即将消亡无法复制。”徐顿慢慢地点点头，看着眼前跳出的蓝色屏幕，上面显示她的精神体复制的进度条——1%。

他不愿意想像没有她的生活，她不仅仅是虚拟世界中精神连网上的朋友，更是他的爱人。

他最初是在公司的实验室看到她的，当时她正静静地躺在营养舱里，紧闭双眼。他收到了一个任务——维护公司实验体1072号身体机能，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任务没有完成期限。   

他还记得当时看到她是个昏迷不醒的实验体时的愕然。他难以相信一个如此朝气蓬勃、阳光的女孩子竟然是被一直困在营养舱里、困在虚拟世界里的人？

……

“我自愿当公司的实验体，额，不过好像醒不过来了。”他难以置信地再登上精神世界见到她，没等寒暄两句，就忍不住问了关于她实验体的事情，结果她还是一脸的朝气地说：“我现在估计还在泡在营养液里吧？”

他只好点点头：“我负责维护你的身体机能。”

“那你可要负责好。”

望着她的笑脸，他才明白为什么她自己构造的虚拟世界如此真实——因为这个对他而言的虚拟世界就是她的世界、她的全部、她的所有时间精力与心血。

从那天开始，他天天登上虚拟世界陪伴她，他们研究如何让他们的世界更加多元化更加真实——把AI运用到世界里的生命上，令他们变得有一定的思维能力，让世界发展的可能性更多……他们甚至决定仿照古代为对方起个名字，而不是冷冰冰地用数字进行身份区分，他们决定他的名字是徐顿，而她是刘心。他们的感情也与日俱增，但即使有营养液，她的身体也在一天天的衰落。

……

这份他愿意一直做下去的工作却已经到了尾声。

她世界中的天空是那么蓝，蓝的像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而他现实世界的‘天空’反而是仿造的，为了更好的利用太阳能源，人们早已将天空用能量转换器将天空完全遮蔽，来更好的利用太阳能。

她的天空中是一排排燕子，直直地向前飞着，向世界宣告她们的勇敢和不屈，而他现实的空中满是极尽豪奢、外表炫目的飞行器。

她像一只勇敢的燕子用她的剪刀尾划开了一片天际，也同时将他孤寂的世界破开，让他看到了更真实的世界。但他们的结局却是将永远的被分隔在现实和虚幻两端。        

……

在他点头后就出现的蓝屏悬浮在他眼前，显示着进度条——88%。他闭上眼，向‘核’传送了中止复制的指令。

他心里默默地念着：再见，1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