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男孩在淅沥的雨声中睁眼,透过窗户看到了天空低垂的积雨云。阴沉的天光让屋子显得格外阴暗。
睡在枕边的萤火猫感知到他的动静,懒洋洋地伸着爪子,脑袋上的灯光随着猫眼眨动缓缓亮起。男孩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刚刚亮起的灯霎时被吓熄灭了,他揉揉鼻子,在狭窄的单人铁架床上坐起身。
“今天又是雨天?”另一个声音咳嗽着问。
“嗯。”男孩挠挠脑袋回答。
萤火猫闻声跳上之前咳嗽的那人——阿瑾的肩膀,亲昵地蹭着他,灯光重新照亮整个小屋。墙上时针指向小岛时8点,他们的岛离开本初子午线,一直往西行走了427个小岛日,驶入雨季带已经快一个月了,他们每天都在雨声中入睡和清醒。
可能是雨季湿漉漉的天气,也可能是阿瑾突然恶化的身体状况,让男孩的心里笼罩着不祥的乌云。
男孩摇头,试图摆脱沮丧的心情,总感觉今年的雨季区格外漫长
“小岛的游行速度变慢了?”阿瑾从袋子里掏出几个蘑菇喂给萤火猫,猫发出愉悦的呼噜声。灯光更加亮了。阿瑾摸索着凑到地图前。
“不,是我们偏离了航线。”阿瑾肯定地说。
他们生活的星球上,绝大部分岛屿总是在旅行,区别在于它们移动的方式和速度。
90%的岛屿只能在极其有限的区域内移动,岛上的居民从出生到死亡,只能重复同样的节气,同样的风景。
只有9%的岛屿可以穿越星球,乘着洋流和地磁引力进行长途旅行。
这个星球上没有统一的时间,不同区域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当这些岛屿穿过不同的区域时,它们也在穿越不同的时间。
人们非常欢迎长途旅行者的岛,他们愿意用岛上最珍贵的东西交换旅行者的记忆,有时候他们还会搭乘旅行者的岛一起旅行。
2.
阿瑾的岛就是一座能满世界旅行的岛屿,但是岛屿和他本人的屋子一样狭小陈旧。沿着岛岸线走一圈只需要半个小时不到。每当人们远远看见他的岛时,脸上的表情会随着岛屿的靠近,一点点从兴奋喜悦变得失落低沉。
阿瑾觉得沮丧,他想告诉人们正是因为岛小,他才能像驾驶帆船一样操控着岛航行的方向。而且岛上有森林,池塘,小屋子,还有旅行者开垦的一小片农田。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会去农田采摘果蔬,还会去海边钓鱼。
阿瑾觉得他的岛屿是个让人幸福的岛屿。但在相当长的时间中,阿瑾都是一个人旅行,情况一直维持到他收留了男孩。
某天,他的岛来到一片风电海洋渔场时,远远的看见一只孤帆,男孩就站在船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阿瑾的岛。
因为担心岛屿影响海洋鱼排,阿瑾特意绕过渔场了,可是等离开好几天后,他才发现那条船就在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
船上的男孩因为缺水有点虚脱,阿瑾把饥渴交加的男孩带回岛上,又发了讯息给海洋渔场的人,才得知男孩是个孤儿,他的父母和他出生的岛屿一起沉没了。
阿瑾沉默了好久,那些移动的岛屿一旦停止移动,就会慢慢沉没,但即使不停移动,也会有沉没的一天,因为那些岛和人类一样都是有寿命的。
阿瑾感觉自己也差不多要走到终点,上次靠岛,医生说他的身体撑不到这趟旅行结束,他怕男孩难过,并没有提过这件事。
他并不害怕死亡,在他看来岛的沉没和万物的死亡,只是不同频率的时间殊途同归回到了开始。
他还是会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独立完成旅行时,自己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世界都在他脚底下,只等他启程去探索。
阿瑾微微低头,瞅了一眼身边的男孩,他很高兴男孩愿意接他的班,他已经把毕生所学全部教给男孩,接下来会是一段异常孤独艰难的岁月,他相信男孩会克服一切,照顾好他的岛。
3.
“从今天起,就由你来记录小岛的航海志。”阿瑾指了指桌子上的航海志。
那本航海志厚的就像块砖头,并且相当有年头,男孩翻开第一页,里面有一张相片,是个笑得很开心的陌生男人,这是小岛最初的主人,后面是他记载的航海趣闻。在记录了几十页后,就会换一个人继续记录。
这本虽说是航海志,不如说是岛主人心情小记,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地记录什么资料。甚至有一任岛主因为十分热衷美食,他记录的文字全是最近吃了啥。
男孩继续往后翻,到快结尾的时候,男孩看见阿瑾年轻时的相片,很黑很瘦,抱着一条比他还长的金枪鱼笑得十分开心。
阿瑾比他的前任们都要更懒,记录得十分简单,在记录第7次完成环球旅行抵达春岛时,他的文字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个岛上土著女孩的名字,聆。
他们在岛上简单举办了婚礼,在阿瑾开启新旅程时,聆却没有跟着一起离开。
男孩一点也不意外聆的选择,因为永久岛上的土著从不离乡。
男孩看向地图正中的本初子午线,那附近集中分布着星球最后的1%的土地--不会移动,也永远不会沉没的岛屿。
环球旅行者一般会选择一座或几座永久岛屿,作为区分旅行始终的锚点。
那条线上贴着红色标签的小岛叫春岛,从第7次旅行后,它就成了阿瑾旅途的唯一锚点。男孩一直好奇阿瑾为啥要选春岛,那座岛屿气候寒烈,位置十分荒凉。
现在男孩明白了,阿瑾思念的人在那座岛上,所以那里是他所有旅行的起点和终点。
男孩对聆充满了好奇。阿瑾总是提起她,但每次登岛男孩却从未见过聆。聆真的存在吗?她为什么没有跟着阿瑾一起旅行?
当男孩试图从这本航海志中再找到聆的蛛丝马迹时,却发现聆就像从未出现般,消失在阿瑾的记录中。
她的消失,就和她的存在一样突兀。
阿瑾喉咙发痒,男孩听见他俯身剧烈咳嗽起来,他翻出一条毛毯披在阿瑾身上。
“我出去看看情况。”男孩说。
他推开门,对着外面雨蒙蒙的世界发起呆,不论是他还是他们的猫,都不喜欢被雨水打湿。阿瑾也拿来雨具在边上等着。
“我和你一起去,”对上男孩担忧的目光,阿瑾伸开手掌又缓慢合拢,“我感觉今天的自己可以走出门。”
男孩不再阻挠,他喜欢大海,却十分讨厌雨水。
可能是在渔场待过,男孩特别喜欢海洋,刚来岛上的几个月,有时候他会半夜偷偷摸摸跑到海边游泳。
萤火猫吃饱了,正坐在男孩肩头上舔爪子,他站在门口发了好一会呆,才认清了雨水不会停歇的事实,不情不愿地穿上雨衣。
阿瑾撑开一把黑色的伞,慢吞吞地在后面跟着。
4.
伞下猫猫的灯火就像水面漂浮起的暖橘色蒲公英。这朵蒲公英沿着小道,穿越茂密的森林和一小块农田。农田被粗糙搭起的“帐篷”覆盖,男孩小心地掀开塑料膜,查看里面植物的长势。
“帐篷”是进入雨季区前,阿瑾担心田里作物被雨淋坏,和男孩连夜搭起来的。当时他怀里的“蒲公英”就一脸哈欠地坐在田埂上。
阿瑾也学着男孩的模样往里看了一眼,安慰道:“大家都好着呢,不要担心!”
他们很快来到岛岸线。视野被雨水笼罩,阿瑾掏出通讯器向最近的岛屿出发信号,很快信号便传回来,不妙的感觉被印证,他们真的偏离了航线。
回去的路上阿瑾显得忧心忡忡,可能是受到洋流的影响,这次偏离有点远。他心里盘算着耽误的时间。
越算心情就越低落,看来这趟旅行是无法如期归去了。他感觉心情如头顶的乌云般沉重堵塞。
其实对于旅行者而言,停靠在本初子午线上任何一座不会沉没的岛屿都意味着旅行的终结。但他不一样,他离开那座岛向前穿行的每一刻,都是为了和它重聚。
阿瑾低下头,发现男孩被他的情绪感染,表情也变得很十分凝重,他突然想捉弄对方,于是撑着伞在茂密的蔷薇丛边蹲下来,男孩独自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发现阿瑾不见了。
等男孩沿着走来的路找到阿瑾时,发现对方正被什么吸引,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他凑到阿瑾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阿瑾是在看雨水。
那些嘈杂的水滴淅沥沥地坠落下来,吸引阿瑾的是一株不知名的绿色蕨类植物,粗壮浓绿的枝叶在雨水不断的冲刷下泛着油画的光泽,光和影巧妙映衬,大自然的伟大尽在这些细节之处,时间也在这株不起眼的植物面前有了幽远宁静的意蕴。
滴嗒,滴滴嗒。
他们痴迷地看着雨,时间在这一瞬接近于无限,也接近于无。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人生天地间,只有吾与这株植物共存于此刻。
男孩感觉手臂被人戳了戳,他扭头看见阿瑾对他挪挪嘴,如萤火般的微光轻轻地环绕在他们周围。这是男孩刚刚在雨中的记忆,不知不觉散落出来。
在这个星球上,人们的记忆就像雨水一样,是可以被收集、被储存、被他人看见的。
阿瑾拿出一个空瓶子,看着男孩手忙脚乱地将这些微光收拢到瓶子里,笑眯眯地说:“我给你拍张相片吧。”
灰蒙蒙的雨水中,男孩穿着黄色雨衣安静抱着玻璃瓶,目光呆愣地看向镜头。
这张相片是阿瑾在和他告别,男孩是后来才意识到这点。
5.
那天他们和往常一样回到小屋,临睡前还和彼此道了晚安。
第二天男孩去找阿瑾时,发现他在睡梦中失去呼吸。男孩很难过,他感觉自己再一次被抛下了。
他将阿瑾的骨灰埋在锁岛礁边,一片长满鲜花的空地上,阿瑾以前老是喜欢坐在这里发呆。每当小岛穿越白天与黑夜的黄昏带时,他能在这里坐上许久。
男孩伤心极了,他像依赖父亲、师友般依赖着阿瑾,阿瑾的离开就像带走他自身的某部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前行。
他已经找不到答案。
噩运接连关照男孩和他的岛,大概两个岛日后,雨停了,风却更大了,男孩发现波浪大的简直要将小岛覆灭,更令他不安的是发出的讯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的岛驶入了无人区,这条航线他们之前从未到过。男孩在狂风中企图操控着岛的前行方向,但是风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回到小屋子,任凭小岛被洋流和风推着前行。
男孩将食物和水还有一些重要的物件搬到地下室。他站在被风吹得剧烈晃动的房间里,最后确认房间里的物件,他的目光不知觉投向墙上微微泛黄的地图。
阿瑾总是看着那张图算着回去的日子。
无论如何得带上这张地图,男孩想。
男孩冲过去拿上地图,就在他缩回地下室的一瞬,门板被风刮走,整个房间被刮得一片狼藉。
男孩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萤火猫蹭着他的膝盖,似乎在安慰他。男孩无助又难过地抱紧它,萤火猫在黑暗中轻轻喵了一声,晃悠悠地亮起灯。
一人一猫沿着狭长逼仄的楼梯向下走去,黑暗的边缘传来瓶子微微撞击的声音。
叮当,叮当当。
男孩向下走去,嘈杂的声音和缤纷的光逐渐将他淹没。他进入了由那些密集悬挂在空中,标记着各种日期的大大小小彩色玻璃瓶构成的世界。
这些都是旅行者们的记忆。
旅行者需要记忆的东西非常多,他们的脑容量并不能支撑庞大的记忆,于是他们每到一处就会把一部分记忆装到瓶子里,然后出售给无法旅行的人。
这是旅行者谋生的手段,也是他们存在的独特意义。
男孩随手拿住一个瓶子,这是那天他在雨中的记忆,他似乎又听到阿瑾在边上开玩笑:“等遇到无雨区的人们,再出售给他们,让他们看看雨天的世界。”
男孩又感到孤独了,他像往常一样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想象着阿瑾并排坐在他身边,两人一起痴迷地看着这些美丽的玻璃瓶。这是他们最喜欢的时刻。
6.
男孩和他的猫不知道在地下室中待了多久,随着食物和水的不断消耗,他感觉自己也逐渐变得空荡麻木。
男孩将视线移到身边的地图上,脑海中默默想象岛屿本该穿越的区域,西经区168.95°有一个非常巨大的岛,上面栖息着各种美丽的鸟。再往西170°~172°间有座活动的娱乐岛,上面有全世界最大的热气球,还有174.69°靠近南半球的岛上,有棵长了上千年的石榴树,所有父母都希望能在那棵树下求个健康的孩子。
现在岛到了哪里?男孩想着,突然从暗处传来的一缕风中,感受到了雨停的气息。
他推开地下室的门,屋子被风吹塌了一半,他没有理会一地狼藉,飞快地跑出去。
男孩和萤火猫一起爬到锁岛礁上,远处的岛屿上耸立着高高的灯塔,男孩从未到过这片领域,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景。
海面风平浪静,泛着粼粼的霞光,绚烂的火烧云从头顶缓慢地游向视野尽头,广袤的天地间风在动,浪也在动,他的岛和灯塔在遥遥相望。男孩抑郁的心情被眼前的美景一扫而空,在某个瞬间他感觉自己触碰到另一个维度的世界。
阿瑾,今天我们看到了非常漂亮的风景。我坐在礁石上,头顶是漫天的火烧云,我们的岛就像一滴水裹挟在整片海洋里,一颗星被整个宇宙拥抱。
这真是无与伦比的美丽风景。
这天直到灯塔消失在视野中,男孩才终于决定回去。
萤火猫从男孩的肩头跳下来,慢吞吞地在前面给他引路,他们走过大大小小的水洼,萤火猫在沿途的路灯座上跳上跳下,微弱的灯光透过绿色的藤蔓植物洒落下来,男孩下意识地回头。
他好像看见阿瑾靠着锁岛礁瞭望着远方,念叨着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要是聆看到这些就好了”。
他突然明白自己要去哪里,他得带阿瑾回春岛。
哪怕只有阿瑾的骨灰,他也要带给聆。
7.
男孩决定继续前行,他要带着阿瑾的骨灰回春岛去。
旅途中他吃了很多苦,遇到了很多困难,也成长了不少,好几次遭遇了海上风暴,差点死掉。每回感到沮丧,第二天起来,他又会生出很多的勇气和决心。
阿瑾终于遇上了顺路的洋流,之后他又搭了几个岛屿的顺风车,一路漂漂停停,历经波折,终于在一个下着雪的黄昏时分,登上了春岛。
码头工人将小岛小心地栓在避风的港湾中。男孩有点忐忑地凝视着春岛,他怀里抱着骨灰盒和记忆瓶子,右手紧张地捏着一小束从岛上摘下的雏菊。
春岛在极地边缘,岛屿常年被一种薄薄的夜幕笼罩。男孩站在自己的岛上,看着黑幕中庞然大物身上层层挨挨的万家灯火,以及灯火之上如萤光散落的雪花。
时隔534个小岛日,他终于再次看见这座岛。男孩撑开伞,从伞下看着漫天的雪花,开心地想,阿瑾,我带你回来了。
男孩穿过逼仄的巷道,沿着记忆来到一处门口挂着红色纸灯笼的餐馆,推开厨房的小门,男孩看见门后巨大的山坡,还有一轮弯弯的月亮。
有风吹过,草丛就像倒下的麦穗从这头蔓延到那头,男孩知道阿瑾和聆就约在山坡上见面,每次他走到这里就会停步,目送着阿瑾孤独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他要怎么面对聆?男孩抱紧骨灰盒,心里充满不安。
等他爬上山坡,看到写着“聆”名字的墓碑和琳琅满目的记忆瓶子时,他愣住了。
阿瑾每次来见的只是聆的坟墓吗?这……就是聆不能和阿瑾一起旅行的原因?
男孩在墓碑前看到聆和阿瑾的记忆,才拼凑出事情完整的真相。
聆曾尝试和阿瑾一起离开春岛。
启程的那天,天气很好。阿瑾跳上自己的岛,笑着将手伸向聆。当聆迟疑着将手伸向阿瑾时,只一瞬她就觉察到岛屿间悬殊的时间流速。她愣住了,想起那个被岛民口耳相传的箴言,那些离开永久岛前往远方的人们的结局。
即使早就清楚这点,但真正意识到自己无法离开春岛的这一刻,她还是有点难过,她站在码头上看着阿瑾,决定最后对他撒个谎。
“我从没离开过春岛,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也许……等下次见面时,我们就能一起出发!”
她抬头看向波澜起伏的远方,海鸥在海面低低地飞翔着,远处有岛屿在缓慢离开,她的视野追随着那座岛,直到再也看不见它。
她此生大概永远都无法见到那地平线之下的风景,但她的阿瑾可以去那里,她想象着阿瑾像这些海鸥自由地飞往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她的心情就一点点晴朗起来,语气也越来越轻松。
“对,下次见面,我们就一起出发。在那之前,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我们的岛屿,开心地过好每一天,不要轻易被困难和挫折打败,因为不论何时,你都不是一个人,我在和你一起看着这个世界。”
阿瑾拗不过聆,只好独自出发,等他历经辛苦再一次回到春岛时,看到的只有这个小小的墓碑。
在他环游一周的时间里,这座岛屿已经安静地度过了50年。
8.
在永久岛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箴言:不会沉没的岛屿,也不会移动,它的时间流速是永恒不变的,也许对于那片土地而言,不论是在岛上诞生的人,还是时间本身,都只是岛的一部分。
阿瑾和男孩一样,都是在看到聆的墓碑时,才意识到这句话背后被隐匿的残酷事实。永久岛上的土著居民从不离岛,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做不到。不论他们去哪个区域,他们的时间流速都不会改变。
他们被岛上的时间困在自己的岛上。
聆在登岛的瞬间,就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在短暂的陪伴后让阿瑾亲眼看着自己迅速老死,和留在原地于等待中孤独死去之间,聆选择了后者。
男孩将鲜花放在墓碑前,自己抱着阿瑾的骨灰盒安静地坐在边上,他想象着阿瑾絮絮叨叨地和坟墓里的人聊天,聊他能想到的一切,他给她分享旅行经历,美食和那些稀奇古怪的经历。
男孩的眼泪就掉落下来,他将阿瑾埋在聆的旁边,给他立了小小的墓碑。
阿瑾终于不用再出发,可以安静地陪伴着妻子。
风吹草动,海浪的声音正有规律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男孩举起记忆瓶子,月光穿过玻璃瓶,某个角度他看见了自己粗粝的脸,和坚毅的眼神。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长成一个大人。
他又想起第一次和阿瑾见面时的场景,那时他就坐在锁岛礁上,明明只有一个人,却能津津有味地和萤火猫说着话,那片海域因为常年被温暖的洋流吹拂,气候宜人,他还记得微风拂过阿瑾脸颊的样子。
就好像满山的野草倒成一片。
虽然他不会再动摇过前行的决心,但偶尔还是会感到孤独。
那天男孩走出地下室看到灯塔的那个瞬间,他真切感觉到前行的意义,他感受到世界的广阔,和自己的微不足道。
他很开心在失去一切后,他还在继续前进。虽然这里时间被空间割裂而停滞,没关系他会一次又一次穿过它们,他会让时间重新变得有意义。
是时候出发了,他起身和阿瑾告别,他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大雪,静谧的深夜里环岛公路人迹罕至,偶有三两行人也很少交谈,大家都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
走到港口时,有人忽然说:“看那些雪花。”
男孩抬头看过去,这些雪花在薄薄的黑夜中泛着温柔的光,就像无数星火从海平面下升起。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另一个人高兴地说。
9.
第二天果然是个晴朗的天气,男孩看着春岛,他要离开这里,去开启了新的旅程。
他会碰到不少人,会见识许多好看的风景,会不断有新的东西去充填他的生命,他要把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充实。
对,他要穿越那些被禁锢的空间,让时间重新变得有意义。
这样想着,男孩的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当他的岛乘着洋流行驶在海面上时,他又看见了那个山坡,以及两个小小的墓碑。
它们并排看向波涛奔涌的远方,就像一个岛亲密地挨着另一个岛。
(全文完)
作者:陈艺夫
作者简介:笔名陈艺夫,90后作者,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青年文摘》、《今古传奇·故事版》、《漫客·小说绘》、不存在科幻公众号上发表小说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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