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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眼前站着的是三个带着黑色口罩的男人。
为首的身材高大,眼神凶恶,脸上有刺青。他手里是根金属球棒,这玩意的威力不久前我已经领教过三五次了。左边那位是个黑眼圈,拎着一只改装手枪。右边是个矮个子,戴眼镜,看上去地位最低。他一次也没和我对视过,只是一直盯着手中的智能机。
而我被绑在这间废工厂中央的水泥柱上,动弹不得。
“看什么看!”
“哐”地一声,绑匪头领抡起的球棒又一次撞上我脸颊。
体表布设的压力传感器设有输出饱和,不然我已经疼得休克了。
“新来的,” 头领拍了拍矮个子眼镜,“把电话给他。”
眼镜点点头,将智能机举到了我面前。
手机已经切换到了语音拨号。
“打给你的监护人,我们要价是五百万。”
趁着矮个子眼镜凑近的功夫,我看清了他们口罩上印着的图案:一个被斩首的阿童木。
没错了,反锡皮人组织。近年各大电视台的法治栏目全仗着他们和新型网络诈骗提供素材了。按其套路,五百万能换的也就是一具零件还算齐整的锡皮人全尸。想要电子脑完好无损,那监护人的出价起码要添两个零。
先不谈我的命是不是值五亿,在那之前……
“我没监护人。”
“瞎说什么呢,锡皮人怎么可能没有监护人?总不会是刚好死了吧?我记得要是监护人死了,你顶多也就能再活十分钟?”
又是一记球棒,这回砸的是肚子。我本能地想倒吸一口凉气,但这具身体没有肺。
“我不是锡皮人……我是人类。”
空气似乎沉默了一小会。
“开什么玩笑!”
头领拿过黑眼圈手里的枪,径直走过来。
枪口对上了我的天灵盖。
他的戴着面罩的脸近在咫尺,以至于我能看到他的瞳孔中所映出的那张带着些划痕的金属面孔。
“别跟老子撒这种……谎?嗯,等等……”
头领的语气一下迟疑起来。
“老大,我记得锡皮人不能撒……”
“闭嘴,我知道!”
头领的目光又回到了我身上。
“我可以解释,”我比想象的还要冷静,“假设我是锡皮人,此刻我已经违背了广义三定律的诚实原则,电子脑的自杀程序最迟会在五分钟后启动。反正都是五分钟,不听听我的解释吗?”
又一阵沉默后,他把枪交给了一旁的瘦子,拉过一把折叠椅,坐了下来。
“我给你机会。”
“谢谢,”我开始思索着要从何谈起,“你们听说过生物机械接口吗?”
“什么玩意?”
“是生物工程学上的一项前沿技术,” 我有些意外,揭晓正确答案的不是我,而是绑匪里的那个矮个子眼镜,“它和量子激光超速通讯并称为本世纪下叶两大革命性科学成果。”
“我只是用手机查了一下。”像是注意到了同伴们质疑的目光,眼镜忙解释道。
“不管怎么知道的,你刚才说的完全正确。虽然在大众眼里总是超速通讯比较抢眼一些。”
我不擅长讲故事,但既然已经开了头,接下来也只能继续下去。
二
生物机械接口。
其前身可以追溯到肌电假肢,即通过传感器采集使用者的表面肌电信号,再将其转化为对人造假肢的控制命令。得益于十年前开始兴起的纳米机器人技术,如今已经可以实现生物的神经与电子电路的直接链接。通过纳米电机,人造肢体也能从人体的供能系统获取部分能量。在信息和能量两个层面上实现生物体与机械的互相链接,这就是这一技术的目标。
这也算我的老本行,该领域的第一权威曾是我的导师。虽然已经是过去式了。
用一句话概括,人的天资生来有异,我终究被证明了吃不起这碗饭。到头来还是选择了回到老家另谋出路。
我对自己的孤僻也算有些自知之明,如今恐怕同门中早已经没人记得有过我这号人物。要说其中例外,那只可能是大师兄。然后就像是要印证这个想法一样,改行一年不到,我收到了他的联络。
“我要放假了,到时候去H市找你。“
消息就这么短短一句。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的胡言,但紧接着收到的就是他的航班信息,B市到H市,就在第二天。
接机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毕竟正常人绝不会在大夏天穿一身长袖白大褂,背登山包,还戴口罩墨镜。然而在他向我挥手打招呼时,我仍忍不住吃了一惊。
那不过是普通人的手,但我所认识的大师兄不是普通人。
大师兄,名为WSC75403,是个锡皮人。
三
“是不是大吃一惊?”在机场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中,依旧没摘下口罩墨镜的他在我面前摊开了自己的双手。不,应该说是其他人的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皮肤上带着汗毛,皮肤下可以看见浮起的静脉。我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随即感受到了清晰的脉搏。
与之相对应的是,在他的口罩墨镜之间所暴露出的那张熟悉的金属脸。
“你们已经实现神经信号双向转化了?”
单向转化是指将捕捉到的神经信号调理成电气信号以驱动机械。如果能同时将电气信号调理神经信号反馈给生物体就是双向转化。后者的难度至少是前者的数倍。
“早实现了,你多久没看新闻了?”
师兄递过他的智能手机,页面上一则醒目的大标题——“我国首先率先生物机械接口信息双向转化问题。”继续滑动,映入眼帘的是前导师的照片。
“怎么样?老头子——就是你前导师——是不是风采不减当年?”大师兄不忘揶揄我两句。“其实还不算成功,信息转化之后还有能量转化呢。这类设备的体积还是减不下来。看到我背的包了?其实里头全是为这双手提供的玩意:氧合器、血泵……一堆破烂家伙什。”
师兄的下一个目标似乎是把这堆东西的体积缩减到现在的五分之一,真不愧是科研天才。
“你多少也给师弟们留点课题。”我苦笑。
服务员恰好在此时经过,她瞥了一眼师兄的装扮,倒也没太吃惊。
“两位要喝点什么呢?”
“两杯拿铁,再要两块黑森林,我请客。”师兄说。
服务员一离开,他立马比划了个插插头的动作,。
“你看,她居然问我喝什么!以前都是:‘先生,需要充电吗’。你明白这说明什么吗?因为这双手,我,居然,被他们当成人了!”
“一个在室内还戴着口罩墨镜的怪人。”
“可你看,至少是一个人,对吧?”
我无言。
大师兄一直很介怀自己是锡皮人。
不如说,每个锡皮人都很介怀。
即使能通过图灵测试,接受着相似的教育,承担着同样的工作……锡皮人也不是人类。锡皮人是监护人的财产,这是社会共识,至少目前是如此。
就像那则新闻里,接受采访的是大师兄的监护人,我的前导师。
不是大师兄,永远不可能是。
造化弄人。
“话说,这双手到底哪来的?”。
“哦,组里的一个横向项目,研究生物肢体的离体保存。其实就是一个有钱人,硬是为了学攀岩给自己弄了双机械手。”大师兄念出了一个富翁的名字,连孤陋寡闻的我都听过。
当然,原装的手总有一天是要换回来的,因此在这几个月里,为了不让这双手萎缩,需要让它们保持活动。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大师兄身上。
蛋糕与咖啡已经送了上来,大师兄拉开背后的背包,露出一个豆浆机一样的大容器,把他的那份食物倒进去。盖上盖子后,里头刀片开始旋转将内容物搅成糊糊。
“这是人工胃。”他解释道,看来这双手的养分供给也需要专属设备。
“这种实验……伦理上没问题吗?”我问。
“没问题,老头子现在面子大了。再说我钻空子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名义上只有富翁那边的手术才是正式实验,我只是移动肢体保存站。” 大师兄看了看手,又似乎是不经意地看了看我。“这个课题还是很有研究空间的。可惜的是,人家马上就要把这双手收回去了。”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明白了他的想法。
“接下来你想要我的手?”
“就借十天,我会支付合理的价钱。”
大师兄的藏在口罩下的金属脸似乎是在笑。
“不过,不只是手。我想借的是整个身体。”
我试着观察三个绑匪的反应,五分钟已经到了,但看起来他们还想接着听下去。
“多嘴问一句,你的前导师是不是这位?”
眼镜冲我指了指手机屏上刷新出的照片,我点点头,他旋即又将视线移到了手机上。
“所以,你跟那个锡皮人……直接换了全身?”绑匪头领问。
“嗯……怎么说呢?”
四
“这么说吧,与其说交换全身,不如说我们只换掉大脑就好。”大师兄兴致勃勃地冲我解释,在这个场景下,生物机械接口也可以直接称作某种脑机接口了。
彼时,距我们在H市的再见已经过去了数日,思考再三后,我同意了大师兄的请求。随着他一同回到了B市。
“在当前的纳米机器人技术下,神经修复和神经信号转化问题已经有了成熟解决方案。真正的技术瓶颈其实仍然是供能效率。就跟那天给你看的一样。光在我身上装一双手就要多加一个登山包的体积,麻烦的很。另一方面,如果直接给你的躯干换上机械四肢,那仅凭你的一日三餐也是供给不起它们的功耗的。到时候也免不了加上一堆电池包。所以说,比起交换四肢,还是直接交换思想中枢——也就是你的大脑与我的电子脑——直接交换它们的控制权,才是最简洁的……”
“不好意思,稍微等一等。”我有些疑虑。
让我有疑虑的并非是师兄的技术,而是我们身处的实验场所。
这里并非我熟悉的B市国家重点实验室,而是一辆大货车车厢内部改造出的手术室。
“放心,你师兄我一介锡皮人,可不会做违法的事情……顶多钻钻空子。”
“我说,这个实验其实不是老头——不是导师安排的,对吧?”
“这个嘛,不是说了我在放假吗?你参与的……其实是我的暑期自主研究作业。”
“我也是服了你了。”
这次他似乎直接从导师那哄来了为期一个月的B级研究权限,原则上,监护人具有知情权,但暑期自主研究的成果汇报要等到假期结束。
到那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再确认一次,你准备租用我这具锡皮人身体十天,因此在这十天之内,我将代管你的身体,保证其正常功能与活性不因运动匮乏而受损。没有问题的话,我就要启动手术程序了?”
“没有问题。”
经过我的声纹确认后,手术台上的机械臂开始工作,针管中的安眠药缓缓注射进了我的血管。
“不过师兄,为什么偏偏找到了我呢。”
“其中一个理由是,你是我认识的人里头长得最英俊的。”
“嗯……还有别的理由吗?”
“我认真想过,当几天锡皮人没准能缓解你的社交恐惧症。”
原来如此,说不定师兄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这是我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五
“然后,在手术台上醒来时,我已经是这副样子了。大师兄则在简单告别后,不知带着我的身体去了哪。我就像之前约好的,一直呆在他家里无所事事,毕竟一旦我出去,一切就有可能暴露。”
“再然后呢?”
“然后你们就闯进了大师兄的家,我就被你们绑到这破工厂里来了。”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反锡皮人组织盯上大师兄其实已经有小半年了。
“就是这样,我已经全部说完了。”
“嗯,我知道了。” 绑匪头目点着头。
但他又一次走到我面前,枪口对准了我的额头,没有再移开。
“我也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每次绑架都要切实毁坏掉锡皮人的电子脑吗?”
其实仔细想想也能明白,锡皮人的眼耳就是天生的摄录机,罪犯即使蒙面也难防自身信息的泄露。换句话说,只有破坏掉他们的记忆中枢才能销毁最后的罪证。
“说了我的脑袋是人脑,没这个功能。”
“万一这个脑壳里多藏了一块记忆卡呢?得检查一次。”
我看见他的食指正扣在扳机上,缓慢收紧。或许是因为这具金属身体无法分泌肾上腺素,我比想象的还要冷静。
漫长的沉默。
“等等,外头有人。”黑眼圈的话音未落,十数名特警从不知何处纷纷现身。
而扳机已然扣下。
倒不是太疼。
我再次感谢压力传感器的输出饱和。
六
我听见了呼吸声。
随即意识到,这声音正来自我自己。
当视野再度明亮起来时,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正俯视着我的熟悉面孔。
“怎么回事?”
我艰难地试图使用自己的声带,听起来是还是原装的,真是久违的体验。
“你很幸运,”矮个子眼镜亮出了警官证,“我是个卧底。”
“好吧,那我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你师兄会给你解释的,你们还有几分钟时间。”
然后俯下身的大师兄进入我的视野。
仍是那身白大褂,仍是那个熟悉的金属身体。
“我还活着,而且‘回来’了,对吧?”我问。
“当然。”他回答。
“你是不是有什么没解释清楚。”我盯着他脑门上的金属弹孔。
师兄耸耸肩:“那是你之前没让我说完。”
比起交换四肢,还是直接交换思想中枢才是最简洁的方案。
然而有一个问题。
很少有人知道,锡皮人的电子脑仅和一只眼球体积相当。
因此,师兄那容积有限的金属脑壳并不能容下我的大脑,那里头装着的只是一个收发装置。一切感知与控制信号都经由无线通讯,链接到了我大脑的真正所在——那辆货车的车厢里。
“也就是缸中之脑,老话题了,我以为你明白呢。”师兄说。
“当年我的锡皮人工学重修了三次……算了,都过去了。也跟我讲讲你的这几天吧,虽然我想是不可能比我这几天更刺激了。”
“这个嘛……很遗憾,时间不多了,我该走了。”
“走了?等等。”我听出他话里的另一个意思。
“他并没触犯任何法律吧?”我扭头看向眼镜。
“的确没有。”
“那……”
“做决定的是他的监护人,你们的导师。”
“他有这个权限,而且永久冻结我的电子脑也算是个合理处分。”
“可是……”
“这几天虽然短暂,但比我的前半生来的更有价值。所谓昙花一现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吧。谢谢。”
然后师兄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着,就这么看着我。
我向来不善与人对视,但这一次我没有避开。
七
“你先好好休息吧。”眼镜说着,也跟着师兄离开了房间。
好好休息,怎么可能呢?
即使无人说话,我也会想起大师兄最后的自白,即使闭上眼,我也会想起大师兄最后的视线。
那恐怕是我所经历过的最为灼热的目光。
其中蕴藏着的东西,有一个我们都知道的名字。那就是——
本世纪下叶的另一革命性科学成果,量子激光超速通讯。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很少有人知道,锡皮人的电子脑仅和一只眼球体积相当。
于是我看见左眼的视野中浮现出一行文字:
——惊喜吗?
有惊无喜吧。
“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原本的眼睛去哪了?”
——先别急,你知道的,一个无主的电子脑备份只有十分钟合法寿命,除非……
视野中的文字迅速变动,紧接着下方弹出了一个新的消息框:
——电子脑编号:WSC75403(备份1) 主动提出认领申请,
——是否同意接受,成为其监护人?
——有效期倒计时:09:58:32
大师兄毕竟是大师兄。
作者专访
雪糕掉地:如果读者对某个角色有稍许印象,我就成功了
故事描写画面感很强,对话描写短促且有节奏,开头切入简洁有力,并且能够迅速交代设定背景。语言得当,整体风格统一,美中不足是情节展开不够充分,深度解析和逻辑结构略有欠缺。期待进一步完善。
2017-09-29 10:07 匿名 ——
作者的创意还算不错;同时能用一个惊险故事的手法写出来,而且层层悬念;语言简练。综合起来,算是不错的一个科幻故事。
2017-09-27 16:55 马传思 ——
小说剧情不够吸引人,但是科幻设定却非常有趣,如果能更加突出矛盾,丰富细节会更好。
2017-08-17 17:50 匿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