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未来》

面对未来，比知道结果更重要的，是勇气。

——题记

1

赵静雪本可以买件漂亮的裙子，这会让她在年会上领取优秀员工奖杯时更加光彩照人。但她没有，比起舞台上不到十分钟的华丽，她更愿意把钱攒起来去应对更远的未来。

年会结束后，赵静雪等同事走得差不多了，偷偷问服务员要了打包带，将餐桌上所剩不多的食物通通打包带回了家，她为此兴奋。

回到家已经11点半了，赵静雪将小小的鸡骨架放进锅里，添了两碗水，大火煮开，她准备为还没下班的男友下碗鸡汤面。

吴昊进门时，赵静雪正趴在餐桌边昏昏欲睡，他小心走过去疼惜地搂过她：“怎么睡在这了，冷不冷？”

“哦，你回来了。”赵静雪揉揉眼睛，看了眼时钟，说：“你这个工作太辛苦了，又到12点才来。”

“这不是年底嘛，以后会好的。”吴昊哄她。

“哦！我的鸡汤面！你等一下。”赵静雪匆匆跑进厨房。

过了一会，赵静雪端来一碗浓稠的面，吴昊换了睡衣坐到桌前，他盯着鸡汤面兴奋地搓搓手，说：“好香，我太幸福啦。”

“什么啊，面都坨了。”赵静雪撅着嘴，一脸懊恼。

“没关系啦，”吴昊用筷子挑起大大一坨塞进嘴里，一脸幸福的说：“真香！哦，对了，你今天不是去参加公司年会了吗，怎么有时间做饭？”

“你猜？”赵静雪笑着问。

吴昊端起碗，把汤喝了个精光，他砸吧着嘴，细细回味着，笑说：“你不会把年会上剩下的鸡汤带回来了吧？”

“嗯哼？”赵静雪挑眉，神色不满。

吴昊浅浅地笑了，脑中想象着赵静雪做贼一样打包饭菜的样子，他知道要赵静雪这么做不容易。良久，吴昊起身又给自己盛了碗面，这次他吃得很慢，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放下碗筷郑重的说：“我们结婚吧，好吗？”

赵静雪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眼神在吴昊的眼睛里游离，继而慌乱地转过头，低声回避：“这是大事，让我想想。”

“嗯嗯，当然，你快去洗洗睡吧，累了一天了，厨房一会我来收拾。”

“嗯。”赵静雪逃也似得回了房间。

面对吴昊的求婚，赵静雪惊喜但不意外，她非常清楚吴昊的考量：自己踏实节俭、朴素，愿意接受他的贫穷，不在意他是位孤儿，肯陪他一起吃苦，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自己呢？赵静雪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她的节俭全是为了以后可以过上“幸福、华丽”的生活，并不是因为接受了这样的日子。她跟吴昊在一起，考量的是他为人简单、待人温和，相处没有压力；他是孤儿，恰好可以免去以后养老的义务；他勤恳踏实，以后很可能让自己过上想要的生活.......

可是......

可是......谁有信心说，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呢”？赵静雪是个活在未来的人，她憧憬着未来，同时也惧怕着未来——万一不好呢？

2

之后的三天，赵静雪魂不守舍，脑子里盘旋着“这是大事，这是大事。”吴昊看出她的纠结，对她说：“结婚是大事，你可以先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我没事的，别担心，我等你答复，久一点也没关系。”

赵静雪马不停蹄赶回家，她询问了每一个可以追问的人，问他们自己到底要不要嫁给吴昊。所有人都说，吴昊是个不错的人，值得嫁，但没有人可以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未来会变好。

“唉，你这丫头！”赵静雪的奶奶说：“女孩子都是菜籽命，撒哪是哪——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这种事情啊，不是你想能想出结果的，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奶奶的话没有给赵静雪带来安慰，反而使她更纠结了。

就在赵静雪一筹莫展的时候，发小到家中作客，她给赵静雪带来一条消息：“你可以到量子未来科技公司做个测试。”

“什么测试？”

“是......”朋友起身将卧室的门关上，坐回地毯上神神秘秘地说：“我小姨你知道吧，就家里巨有钱的那个，她去年怀孕的时候公司正处在上升期，纠结要不要生下来。小姨夫私下找了条道算命，花重金在一个地下大数据公司，做了未来量子模拟的测试，测试结果是建议生下来，因为生孩子期间小姨错失一个合作项目，而那个项目看似很好其实风险很大，处理不当会失误拖垮公司，生孩子可以帮她规避这一风险。测试还说，小姨本人会因为生孩子变得更加要强，她会在月子之后火速争夺几个大单！你猜怎么着，这一年过去了，小姨夫当年测试的全部应验了！前几天他一高兴酒桌上说漏了嘴，小姨还为此跟他吵一架，埋怨他背着她偷偷算命。我觉得吧，你要是真那么在意以后会不会过好，去算算也蛮好的，不过，费用高到吓人，你可以打听一下。”

“是意外吧？怎么能这么准？”赵静雪表示怀疑。

“肯定是真的，就算不是我小姨亲身经历，我也愿意相信。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那家大数据公司可以搞到你通过手机、电脑、摄像头等等网络渠道，获得你所有的个人信息，对你进行性格测试，再根据你的性格和社会环境模拟你关乎未来的每一个重要抉择，演算概率，继而推断你的命运，我真觉得蛮靠谱的。”

“那你帮我打听打听。”

3

周末，赵静雪握紧手机来到仁青街，那是条老街，她小时候来过多次。路过沿街的烧烤摊、连锁小吃店、私人超市等，赵静雪来到一家教育机构前，她找了好久才在角落里看到巴掌大小的“未来量子科技公司”的标志，标志掉了漆，还沾上了油污。作为一家收费如此高昂的科技公司，它的位置不是寒碜，而是可怕。

赵静语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被“这是件大事”的心声打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前台打量着赵静雪，问：“大人班吗？”

“当然是大人班。”这是暗号。

前台立马露出亲切又专业的笑容：“赵女士对吗？请随我到这边来。”

赵静雪被到带到一间小教室，教室里有电梯门，她跟着前台辗转换了四次电梯才最终到达目的地。

迈出电梯赵静雪才看到科技公司该有的“壕气”。会客厅有三层楼高，四处被刺眼的灯圈环绕，身穿银色工作服的员工从旁边走过，又突然消失，这种场景，赵静雪只在电影里见到过。

“试验阶段的全息投影。”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出现在赵静雪面前，他声音稚嫩，但语气傲慢：“我很了解你，赵静雪。”

“先了解你自己吧，小朋友。”赵静雪觉得好笑。

“我不是小朋友，这只是个躯壳。不过......你说对了，我也正在了解自己。我是机器人，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很信任我，这样吧，我带你去见销售人员，他们总是被需要的。”小男孩面无表情的说。

小男孩带着赵静雪穿过一道又一道门，绕得晕头转向。男孩对她说：“我不得不提醒你，从现在起测试服务已经开始了，如果你不接受，还可以回去。”

提到钱，赵静雪心里咯噔一下。

男孩看了她一眼，驻足对她说：“快点做决定吧，犹豫也是要花钱的。”

“都到这了，进去吧。”赵静语有些慌乱。

不知是穿过了第几道门，赵静雪来到洽谈室，室内标注着几个大字“性格决定命运”。一位身穿淡蓝色职业西服的女销售等在门前，这让赵静雪松了口气，说：“总算有人在了。”

“哈哈，很紧张吧。”销售声音温柔：“没关系的，公司就是这样，觉得展示高科技更让人信服。赵小姐，来，喝杯水。咱们是本家呢，我也姓赵，叫赵敏，是您的专属顾问。”

“你好，谢谢。”赵静语接过水杯。

“不客气。”销售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看上去非常亲切，她开始介绍道：“公司项目您应该都了解了，我这边再简单介绍一下。首先，我们公司是绝对正规的，您看，这是我们拿到的国家审核资质。之所以搞得这么神秘，是出于两点原因。一是数据保护，数据涵盖了所有线上渠道，有您自己的上网纪录，还有您接触过的人、事、摄像头等等，总之，都是非常隐私的数据。不怕告诉你，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数据吓了一跳，看过好多黄色小说，嘿嘿。”销售不好意思地低头，这倒是让赵静雪感觉亲切不少，这才是人之常情。

“第二个原因是推测命运这件事，非常复杂，您知道每件事情发生都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太多人找到公司，大家的决定冲突成分会太多，这样将导致推演结果不够准确，你知道，这将会很麻烦......”

“这我明白，但是.......”赵静雪皱眉：“公司不向外推广，怎么盈利？”

“当然是服务向您这样的VIP啊。”赵敏笑得很迷人：“公司收费很高，像您要测试到很久以后的事情，正常来说至少要100~200万。”

赵静雪倒吸一口冷气。

赵敏接着说：“所以您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幸运了，正赶上公司新项目的推广阶段，只收取您9万9的数据调度费用。如您所说，公司以后的盈利肯定要面向更广的市场，我们的数据推演及计算能力都在深入探索阶段，随着量子计算机的多功能发展，刚刚提到的冲突问题早晚会被解决，这您不用担心。”

“哦，我只是好奇。”

“没关系的，这很正常。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测试结果的准确率是多少。”

“目前为止98%。”

“是哪里失误的呢？”

“总是会有失误的嘛，比如，有一位男士去见客户那天手机不小心掉到了下水道，导致他那天没办法准时赶到。不过以他穷追不舍的性格，两天后又重新追回了合同。大方向是没有出过错的，只是小细节，这您放心。”

“哦哦。”

“那这样，赵小姐，您决定好了吗？好了的话，这边先做个脑部体检，测试大脑做出突发决定的概率等数据，您看还有以下这些内容......”李敏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奇奇怪怪的数据。

“我看不懂。”

“没关系，检测之后，上面会有详细的结果分析，就像医院的体检报告一样。”

“那好吧。我做。”赵静雪的这份笃定与其说是对数据的信任，不如说是源自对未来的恐惧和美好生活的极度向往。这是性格决定的。

“好的，那您在这里签个电子合同，按下手印吧。”销售拿出平板，说：“我们的协议生效后，会自动从您账户扣款。不过您放心，我们虽然知道您的账户密码，但不会乱扣款的，否则也不用开公司了，哈哈哈，我们跟国家也是有协议的。这都是那个大佬——超级量子计算机说了算。”

赵静雪明显哆嗦了一下，数据果然可怕，但这也是很明显的事情。她更关心的是：“刚刚不是说已经开始扣款了吗？”

“啊，哦，那是进门服务嘛，关于.......保密协议，你知道的，进到我们这里，也是保密的。我说开始扣费，是职业习惯，术语。”

“嗯。”销售都有自己的话术。

体检比想象中进行的快，前后也就3个小时，跟一般体检没什么区别。

“好了，赵小姐。”赵敏在体检室外恭敬地站着，为她递过外套，依旧温柔地说：“这边您先回去，一个月后我电话通知您测算结果。祝您春节愉快，注意我们的保密协议哦。”

赵静雪点点头，在机器人的带领下出了公司大楼。

春节后，赵静雪拖着行李回到与吴昊同住的出租屋。吴昊看到她回来了，眼眶有点红，他紧紧搂住赵静雪。他以为她会吓跑，再也不回来了。

那一刻，赵静雪很想不顾一切，直接答应他。如果失去吴昊，她很难再找到像他一样赤诚的另一半，但是......还是那个问题。真诚和同情都会因为生活的不如意消磨殆尽。

吴昊没有追问赵静雪答案，这让赵静雪稍稍放松，但同时又觉得愧疚，她辜负了他的爱和信任。

一个月后，赵敏打来电话，声音温柔且带着一丝甜味儿：“恭喜您啊赵小姐，您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可以说非常符合您的预期。您现在有时间听我说吗？”

赵静雪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她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确定吴昊已经去加班了之后，她才郑重地迎接属于她命运的答案：“你说吧。”

“首先呢，性格方面，您是个遇事非常纠结的人，但每次做出的结果并不会偏离轨道，所以你的人生总体非常平稳。这一点，您男友要好一点，一定程度上与您互补，他下决断很快，有您的均衡，又不至于走偏，数据分析你们是很完美的伴侣呢。经济方面呢，你们目前有了两到三年的工作积累，大环境不变的话，以你们的勤奋程度，收入都会有不错的提升。当然，关键是后两年，你们会遇到几个不错的投资机会，吴昊会抓住一个，他会劝说你也进行一笔投资，效益不错，再之后他会辞职开展新的事业，不到三年，你们会就此迈上一个全新的生活水平。此外，你们的孩子也有很大概率获得优秀基因，而且他将在你们已有的物质基础上走得更高更远......这是大概趋势，具体的细节报告，我会发到您的手机上，您自己看吧。真替您高兴！那么剩下的尾款麻烦您补交完整吧。”

“好的，谢谢.....谢谢......”赵静雪听到这样的结果，忍不住流出泪来，她的人生因为这几句话，变得无比充盈，是从未体验过的饱满的安全感。

赵静雪坐在床上，将测算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脑中不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晚上吴昊回到家，她立刻扑上去，兴奋地告诉他：“我想好了，非常非常非常透彻地想好了，我要嫁给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两年过去了，这两年里的每一天赵静雪都是幸福快乐的。所有事情都跟预测的一样，他们结婚了，也升职加薪了。而且他们还会变得更好。“变得更好”这样的信心是有魔力的，它能让赵静雪忽略掉生活中所有细小的不安和烦恼，也能让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始终保持轻盈的快乐。

不过，在迎来吴昊人生中重要投资的那天，出现了小小的意外。吴昊本打算投资的金额是40万，但是，赵静语本可以多援助的10万元，被她用来做了命运测试。吴昊只好投资30万，为此，他不得不让出一定权益。

投资后的发展也跟预测的一样，吴昊他们的财富源源不断地攀升，吴昊很快辞职创业，而赵静雪也终于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华丽”生活。

不过，再往后的几年，赵静雪的生活跟测试结果的偏差越来越大。

随着吴昊他们公司的迅速扩张，内部竞争也越来越激烈，吴昊因为当年少投资10万元放弃的权益，颇受影响，他在公司越来越没有话语权，越来越受排挤，加上性格原因，吃了不少哑巴亏，最后甚至不得不被迫离职。再后来，他出去单干，反复扑腾了好些年，收入未见起色，反而越来越差。

赵静语如梦一般“华丽”的生活也渐渐沉入谷底。她不得不回归阔别多年的职场，却因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做着最基础的工作，还经常受到排挤。这还不算，到后来，赵静雪为补贴家用以及孩子高昂的补习费用，一有空闲她就出去打零工，风吹日晒，同时还要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省吃俭用，拎着塑料袋到恶臭的菜市场，跟水果店、菜摊子的老板们扯着嗓子讨价还价，锱铢必较。她过上了以往最怕过上的日子。

困窘的生活让赵静雪筋疲力尽，她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脾气越来越大。她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丈夫和儿子身上，家里几乎没有一天安宁，这样的恶果使得原本成绩优异的儿子变得叛逆，他经常不回家，不做作业，成绩直线下降。

赵静雪一家的生活处在崩溃的边缘。

孩子高考前夕，赵静雪在思考要不要离婚。离婚后她就可以甩开生活的沉重负担，代价是她将失去一个家庭，一个虽然破旧不堪但好歹是个心灵支点的地方。

“这是件大事！”赵静雪在心里盘算，这份纠结并不比当年决定结婚的压力小。

孩子高考那天，赵静雪在门口发高考复读班的传单，在这群发传单的中年妇女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发小。

两人认出彼此，又激动又心酸。

“静雪，你怎么也......发起了传单。”发小问。

赵静雪苦涩地笑了笑：“这就是命吧。”

发小鼻头一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别.....别哭啊，好多人看着呢。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觉得对不起你，当然，也包括我自己。看到你通过测算命运，婚姻那么幸福，我也去测算了。测算告诉我，嫁给当时的男友会不幸福，因为他有很强的不确定性，爱冒险、还冲动。判断结果是对的，我们分手一年后他在外面打架，头上被砍了一刀，床上躺了三年才恢复意识，又三年才能完全适应社会。那场事故让他改变不少，娶了当时照顾他的小护士，现在发了财，日子好的不得了。我呢？根据测算，它给我提供了另外一组数据，帮我找到了一个条件不错的男友，婚后，我奶奶得了重病，爸爸之前将他的积蓄给我做测算用了，所以作为补偿我一直负担奶奶看病的费用，结果在夫家受尽白眼。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受不了就离婚了，婚后带着孩子找了个条件不好的男人，日子过成了现在这样。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不相信可笑的命运，吃足了生活的苦后，我们可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呜呜......”

赵静雪抱住发小，安慰她，自己也哭了。她已经记不得当时拿到测算结果有多开心了。

“不过，”发小把头从赵静雪的肩膀上抬起来，说：“我还是会再去测算一次。等我女儿高考后就去。”

“为什么？”赵静雪吃惊地问：“那家公司还在？”

“在啊，发展的可好了，改名了，就叫‘未来’，测算不再是它们的核心业务，而是转做了实体，除了猪肉和青菜，它们什么都做。”

“哦，这个牌子我知道，这么说家里所有智能家居都是它们监控我们行为的工具了？”赵静雪这么说的时候已经不像当年那样感到恐怖了。

大家已经习惯了没有隐私。

“所以命运测算也更准确和便宜了，测算是否离婚几千块钱就可以搞定。还记得我那个富地流油的小姨吗？她现在已经富到可以不用活在地球上了，住在云上。呵呵。”

“测算不是不准吗？她为什么......”

“不是不准，这种测算就像很多年前去医院看病一样。有钱人得了大病，花一笔‘小钱’可以保命，保住的命能够继续创造财富。穷人就不一样了，穷人要花掉半生的积蓄去赎回残破的空壳，以至于到最后一无所有。所以，如果穷人选择不救的话，还尚可保住家人原有的生活水平，同样的，作为穷人，我们要去做出与测算结果相反的选择！这不是我总结的，很多人都这么说。”

赵静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现在的生活已经让她对以后的日子麻木，甚至绝望，她早已不像20几岁的时候那样憧憬未来了。但发小的话，像一根火柴，重新点燃了对生活的热情，她还有机会选择未来。

4

发小最终选择了离婚，自己跟女儿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还不错。

有了这个例子，赵静雪也第二次走进了测算中心。

测算中心这次不是在乌烟瘴气的老街，而是半边在陆地，半边飘在“空中”。赵静雪以为发小说她小姨“住在天上”只是一种夸张的描述，事实上，她们生活的世界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分化出两个版本，量子未来公司的测算定律助使富者越富，甚至让地球在空间上也发生了变化。地面日渐污浊，每条街道都覆盖了厚厚的油污，难闻的气味加上浑浊的空气赶走了生活在此的富人，他们把房子和生活盖在了高高的云层之上，并以此为起点，到星空游玩。

这一次接待接待赵静雪的是位英俊的青年男子，赵静雪仔细看了他两眼，大模样还是当年小胖子的样子。

这次测算的结果是不要离婚：

吴昊的经济情况不会好转，儿子也改变不了读个二本大学的现实，但他们的生活会很平稳，穷的很平稳，跟很多人一样，儿子会结婚生子，会继续为生活奔波，但很幸福。对赵静雪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老年生活了。

当然，赵静雪选择了相反的那条路，在她看来，一眼看到头的遭罪，跟现在去死也没多大区别。她已经没那么害怕未来了。

赵静雪离婚后，决定去“空中”当保姆。分别那天，吴昊喝了很多酒，喝醉的他一直在说对不起，他为自己无力让赵静雪过上想要的生活自责。他哭着说：“我不该那么自私让你嫁给我，对不起。”赵静雪知道他是真心的，这让她无地自容，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多么自私，自私到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可她明明是敏感又善良的人啊，她说不清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变成这种样子，她没办法再看吴昊，也不敢看熟睡的儿子，她只好逃了，把这一切丢给命运，该死的命运。这会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离婚以后的赵静雪是自由的，她虽然干的是保姆的活，但接触的却是上层人的生活。她非常幸运地跟着主人家去了几次太空旅行，见到了地上无法想象的唯美星空，体会过地球无法描绘的辽阔、寂静和深邃，感知过极致的放空与思索......离婚的选择再次让她体验到了那种充盈的满足。她拥有了一个丰富的人生。

当然，人只要活着，生活就要继续，赵静雪60岁以后便被主人辞退了。她被地球引力拉回了地面，再回到地上时，吴昊已经找了新的老伴，他们一起帮儿子看管杂货铺，照顾小孙儿，很幸福。

赵静雪用云上攒下的钱，给自己在乡下买了一小块地，种地、吃饭、睡觉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她没有打扰过吴昊和儿子的生活，这让她觉得自己没那么自私。这样过了10年，她在残酷的孤独中死去......

5

“赵静语，测算结束。”小胖孩语气依然傲慢。

赵静语的玻璃测试床缓缓立了起来，她的脸上满是泪痕，缓缓睁开模糊的双眼，赵静语看到墙上熟悉的几个大字“性格决定命运”。她还在测算室里，而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长及一生的梦境。

赵静雪意识恍惚，测算床解开禁锢，她瘫倒在地上，头摔到了小胖孩的脚上。小胖孩冷冷抽出脚，解释说：“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这个公司的计算核心，所以测试从你见到我就开始了。带你绕过那些门是一种催眠方式，销售人员赵敏是投影模拟。这次测算是相互的，我们新项目需要人测试，也需要考虑推广方式，基于我们对人类的了解，多数人习惯跟销售人员沟通，所以我们做了虚拟销售模拟。结果跟你看到的一样，销售员给了你一个删掉测算费用的答案，是因为她基于自己的判断，认定你拿不出另一笔钱再去找理想伴侣，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皆大欢喜。模拟中提到的你发小也是基于这个逻辑，两笔钱是她父亲给她的极限。说到你发小，她小姨夫确实在我们这做过测算，我们是有计划地将这个消息传送到了你耳朵里。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我很了解你。知道你会来。”

赵静雪瞪大了眼睛，原来她进入了一场骗局之中。

“不用这样看我，这不算欺骗，我们确实给了你很大的优惠。”小胖孩在赵静雪旁边坐了下来：“我们是相互选择、彼此需要的。比如，你过于关注未来、贪图享乐、爱慕虚荣，如果我们不给你测算结果，你嫁或不嫁吴昊都将时时刻刻被这些不安困扰。而我们，如果不引入销售人员，就没办法推广、发展壮大，如果引入，就像你看到的口碑下滑，背离初衷.......没办法，量子计算本身也面临未来选择的问题。”

“呵呵，所以我只是个工具，花那么多钱算了个寂寞？”赵静雪苦笑。

“不，我给了你非常客观结果。这个测算至少有80%的准确性，你可以基于此重新选择自己的命运。”

赵静雪的胸口像塞了一团厚厚的棉花，说不出话，甚至喘不动气，在机器人的带领下，晕晕乎乎走出了测算公司。

外面已经黑了，老街被红色的灯光装点，喜气洋洋，街上人来人往比白天热闹得多，赵静雪站在纷扰的人群中，陷入更深的纠结，她掏出手机，不知道到该给吴昊一个怎样的答复......